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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我像往常一样从床上爬起来,按掉设定在七点半的闹铃,打开电脑搜索『荒野猎人 字幕』,小李子和汤姆哈迪的新片,我太期待了。映在眼前的是暗黑精灵字幕组发布的中英双语字幕,选择了srt格式下载到硬盘里。起来收拾一下自己,对着镜子拿起剃须刀,打上洗面奶很轻松的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并且没把泡沫滴到瓷砖上,好像我天生就会一样。我摸着婴儿般肌肤的下巴,有种年轻了那么零点几岁的感觉。喝了半杯白开水,煎了个蛋,泡了杯再不喝就快过期的红茶,点了根烟。打开微博看到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朝阳群众和惨白的天空以及三里屯警戒部署毫不留情地撤掉所有能看到的垃圾箱。索性打开电影,挂了字幕,看了不到十分钟,合上显示器,烟掐灭。我感到一阵晕头转向,草草穿上衣服,翻出了一双酒红色的袜子,拉长了能够没过脚踝,鞋子一脚蹬,前脚穿后脚出门。今天是圣诞节,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向我经常去的那家淮南牛肉汤馆。小店人不多,全为照顾生意来的。老板连忙招呼,大碗?对。接着转身,又对老板娘说,四个烧饼。走进来一位身穿睡衣的姑娘,珊瑚绒的,扎个单马尾,裸妆,还飘来淡淡类似强生雪花膏的味道。这身奇怪的打扮,在朝宗桥这一代随处可见,起初我是不理解这种所谓的时髦属性就像我现在仍然不理解一样。他们总是身穿一身珊瑚绒睡衣,不论男女,踩着同样材质而且带着泥的淡粉色棉拖鞋,在这摩登时代,行走在附近的街上,但他们撞见是从来不打招呼的,所以可以排除你来我往认识学习相互之间谈论时尚的可能。瞅把你能耐的,正当我专注想着这事儿的同时,一个大碗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出现在我面前,热气下是粉丝和豆皮交融在一块儿的牛肉汤。老板说这是勺子,我拿起筷子说这儿筷子,机械地说声谢谢。埋起头来,毫不费力地又吃又喝,隔壁的铁柴公鸡烧烤放起了李克勤的歌,月半小夜曲。我一阵哽咽,脑袋里的思绪全都被打乱,像是一把尖刀没打招呼就直接插进了我的左心房,发生过的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为了在未被完全击溃之前逃离这里,我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的食物,匆匆付了钱,16块。老板像往常一样说了那句慢走再来。天空很白,没什么风,有几个低着头抠着手机不看路的傻笑青年人与我差身而过。我拖着左右腿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直到我走到一家发廊前,地上的荧光板上五彩缤纷的写着圣诞节染烫七折起办卡打六折,门口的喇叭接着响起光辉岁月。我崩溃了,我被这劣质的音质和煽情的词曲击溃了。我赶回屋里,冲个了冷水澡。这时,我知道,又是一年。

又是一年,今年过得不顺,诸事不顺,不怎么开心,也难逃过得很快,些许惋惜,时间不会给你面子。一年过得像小时候一个月那么快,一个月过得像小时候一周那么快,一周过得像小时候一天那么快。我是不是傻了?失忆了?发生了这么大的时间迁徙增速竟然一丁点儿都没意识到,但这确确实实是发生了,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是这一切只能是有人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动的手脚。接下来你要分析有什么办法能够拟补这种巨大的时空损失,今年我的 姥姥。姨爷。太姥爷。相继离开了我们,永远,永远,永远。谁他妈告诉过我没有永远?就是说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见到这三位老人,逢年过节也再听不到打来电话叫回家吃饭的话语,铁铮铮的现实。一九一二年来到这个世界的老人,见证过多少真正的历史,体会过多少生活。老人的离开再次让我察觉到自己的渺小,以及在真真正正的现实面前的无能为力。人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能清醒认识自己。真主说,我从大地创造你们,我使你们返回大地,我再一次使你们从大地复活。我没有什么办法,这种时候只能信真主,你无依无靠,你无能为力。太姥爷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天快黑了,早点回去吧,别那么累,早点关门,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是一个让妈妈哭泣不孝顺的孩子,我抱头痛哭,握紧拳头用力地砸击地面,试着用这软弱的行为求得一点安慰,疼痛告诉我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明天便是二零一六,迎来的是二零一六年的春节,我不知道今年的春节会过得怎么样,在面对这种每个人心里似乎都留下了一段惨白记忆的情形下,我们是不是在强颜欢笑互相慰藉,装出一副好像非常快乐的样子,俗话说逢年过节都是奔着有老人地方去,原来去年是姥姥家最后一次团圆的春节。我徒生出了『Life is a party,只要人没离开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可能的,一切都来得及』这样的想法。从今年春天开始,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未能从对死亡的事实中走出来。那是一种空洞的空虚感,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抽空,特别的没有力气,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表面开心内心孤独,表面坚硬内心破乱不堪,学会伪装,学会说谎。闭上眼睛尽是念想和怪像,内心总是不能平静,回想起过去很多事情。我试图翻阅古兰经,诵读雅辛章黄牛章后,也未能从这神圣的字里行间解救自己。最终我选择了麻木,屏蔽自己的感知。成长并不等同于麻木,麻木只是懒惰的选择。接连着的是连续近半年的消耗和失败,是的,就是这两个词,消耗,失败。这是我评选出的年度热词,二零一四年的是『小心』,小心做事,小心耳语。这两个词带给了我第二次、第三次的空虚。太懦弱了吧?你说。我的原则是尽可能不去用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别人的生活,这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成为别人的麻烦。况且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你说心情不好,人家会说别心情不好,做人要开心。对方根本就没有尝试想要理解你的心情,在他们眼里看到你心情不好这是不对的,你要心情好才对,人都这么活,人生就是这样,然后来给你讲道理,诸如一切都会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生活会更好一类的话,一个人在经历低谷的时候,比如失恋、失业、家庭变故、撞衫、变胖、手机没流量诸如此类,产生抑郁等负面情绪是很正常的。就像你对一个抑郁症患者说别这么抑郁没什么用一样,那是一种症状你知道吗?他也不想啊!不是谁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要理解感受或是采取一定治疗手段的问题,需要的不过是静处理解陪伴。一切的评价都是十分主观的,听好了,常人很难从真正的客观角度来看待问题。我总会有无知的时候,我会直接说不知道,这样又被认为是无能。但很多的时候是把无知当个性,不是说我不懂就理直气壮,只是自己没发现自己不是真的懂。说穿了,是我会给我无知的行为安上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实际上却是对自己撒了个谎。我偏爱诚实,撒谎的事,也只是偶尔干干。不过,有时也有利,毕竟无知者无畏,机会成本较低。还有个毛病是过分的追求完美,倒也称不上完美,毕竟这个词太完美了,容易打脸。只是过分的追求自己满意吧,这个性格让我几乎崩溃,单单因为很小的一个点,可能除了你以外能在乎的人并不多,就要付出相当多的精力来完善它,有时候甚至是全部推倒重来。挺痛苦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我发现追求完美主义会让你失去自信和勇气,可能最终会一事无成。少想多做,质量上差不多就可以了,没有累积的完美是空谈,细节在真正致胜的时候再去追求也来得及。纵观历史,打仗的时候是没必要过分在意细节的。这个世界更多的时候不需要完美,可能有时又把毫无逻辑的事情生搬硬套扯上关系了。我还发现,和谐是件可怕的事,一些错误的东西单独看是错的,大量聚集后形成某种和谐的样子,反而让你觉得那是对的了,比如丑陋的页面排版,错误的设计语言,习以为常的恶习。事情多了就会麻木,感知降低,误以为这是正常的,失去了观察事物本质的能力。我们依靠感官行为分析事物规律,说到底,无非就是想和做,哪方面不足补哪方面,一般情况下,想和做都是在一起的。基于现实发展的想叫做分析,脱离事实的想叫做幻想,想象本身没有对错,做事本身也没有对错,没有绝对的对错,想不想只有你自己清楚。

总归而言,我失败了,也可以说是输了。这没什么难以启齿和逃避的,这是事实。难以说服自己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得到了这一系列的结果,今年付出的精力要比去年多得多得多,无论做什么都觉得于事无补,是我不够努力。今年的年根,没有年会,没有年终奖,接连不断的坏消息,已经想不出明天还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事情,把眼前的境遇再推得更差些,似乎又像是罪有应得。有天我无意间点开了空间里写过的最后一篇月记,看着当时摘抄的那首诗,就像是昨天写给今天的一样。

你没错,但你错了

黄灿然

由于他五年来

每天从铜锣湾坐巴士到中环上班,

下班后又从中环坐巴士回铜锣湾,

在车上翻来覆去看报纸,

两天换一套衣服,

一星期换三对皮鞋,

两个月理一次头发,

五年来表情没怎么变,

体态也没怎么变,

年龄从二十八增至三十三,

看上去也没怎么变,

窗外的街景看上去也差不多,

除了偶尔不同,例如

爆水管,挖暗沟,修马路,

一些“工程在进行中”的告示,

一些“大减价”的横幅,

一些“要求”和“抗议”的政党标语,

一些在塞车时才留意到的店铺、招牌、橱窗,

一些肇事者和受害人已不在现场的交通事故,

你就以为他平平庸庸,

过着呆板而安稳的生活,

以为他用重复的日子浪费日子,

以为你比他幸运,毕竟你爱过恨过,

大起大落过,死里逃生过。

——你没错,但你错了:

这五年来,他恋爱,

结婚,有一个儿子,

现在好不容易离了婚,

你那些幸运的经历他全都经历过,

而他经历过的,正等待你去重复。

今年本来打算不再写年终总结,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人们手舞足蹈,到处都在寻求刺激的尖叫的呼喊的咆哮的,并非人间。负面的情绪会被看作是软弱,正面的情绪会被看作是鸡汤,有点感情会被看作是玻璃心,什么你说情怀?文艺?胆儿肥了吧?劝你千万别提,他们把凡是不能简单处理的信息全归为你在装逼,恨不得报警把你当跳大神的抓起来,深刻揭示了『旧社会把人逼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思想主题。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世界变得如此简单,暴力,非黑即白。可我眼中这一切不是它本来的样子,本是多彩斑斓的世界,处处存在微妙的差异化。我想说的越来越少,肚子里也没什么干货,可总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自己,率性而活,大不了率性饿死,也没有荒废多少时间,对于一整年即便是操蛋了,也该有个总结,这是态度问题。但不会对未来充满期望也不会再立下个什么计划目标,我实现不来,也不会逼自己这么做,主要是不敢了,实现不了现实又给自己一记耳光,那么做只是图个自己感动罢了,只让自己搁那感动的事还有什么意思?自欺欺人。孩子是好孩子,命苦而已。

做下来的只有三件事,网站、电台、订阅号。我想做好它们,可真的好难。我这样说可不是为自己的一些无能找借口,而是说,有些我们看起来简单的事情背后,其实原因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简单。越是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做到一个高标准反而真的挺难。冷静下来想想,有时候只是为了一种感觉不停地在付出。做电台是图件事,终于可以大方的告诉别人我喜欢音乐了,换做是从前,我是不敢说的,你欠缺一个资格,虽然到现在也不明白你喜欢一个事物需要拿什么狗屁资格来证明一下,这种歪瓜裂枣的逻辑。但我没有能力来改变这一无理的要求,即便我从小开始听歌,玩过HiFi,参加Live,艺人的所有专辑都是反复听,学过声乐,听过近千张专辑也仍不具备说服力。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本无需证明,用事实说话我是知道的,只不过我不喜欢用精神暴力打压他人的积极性。跟别人聊起的时候总是云淡风轻,实际上自己确实使尽浑身解数。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活的够理智了,在电台希望的是更多的展现自己感性的一面,但又会让人觉得你这样不专业,在他们眼里好像只有冰冷麻木不带感情像读课文一样的声音才算是专业的。但后来我释怀了,因为没几个人会把一期节目完整的听完,就像没几个人会真正把这篇文章看完一样,他们唰唰两下划到底部扫眼开头看个尾巴点个赞留条评论算是关心你了,有的连点都不点开直接一个赞,真不知你浪费这时间图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觉得没什么价值,浮躁是人们包装的品味,也确实没什么可看的,电台也没什么劲,可以理解。真正在乎你的人并不多,都那么忙,活着用不着这么累。多么有趣,每期节目我会同步更新在微博、朋友圈、网易云音乐、个人网站,仍有人问你怎么不出节目了?不玩了?你这电台是干什么的?你发的这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太逗乐。是我错了,对不起,你都对,是我不好,我不是人,我知道都怪我,您还是别听了求你了。所以后来我每做一期的时候,就会尽量把节目做的长,尽量安排一些小的惊喜在各个时间点,这样那些个小聪明抖机灵就使不上了。幻觉少了,自作多情少了。投入的心思很多,不仅要想,还要系统,要分析、对比、选择、试错、复盘、修正、循环、改进。可最终出来还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知道,没办法,尽力了,真正的问题出在它是一个时间问题。每当有人说起那句话,『就你那水平』,我就心服口服。

好了,就写这么多,克制下,有点激动,手也累了。好久没写长的东西,本来失败了就没什么可写的,写什么呢?写一篇总结发出来告诉大家,快来看我失败了?厉不厉害?教你一下?鼓吹那是成功人士的游戏,这游戏还不适合我。也没有什么经验可总结的,我帮不了你们,连自己都帮不了,本来就是自己欠锻炼,在一事无成之前标榜立场气质形象,那不就是耍大彪吗?我开始觉得幸福这个词离我越来越远,本是两个世界的产物。写到这里突然起了想把上面的这些字都删掉的念头,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仍旧想不通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去尝试一下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拼了命争取的感觉。它就在那里,一直都在,一个也许够得着的地方。

至于二零一六年,没什么期待。

最后,一部短片。十二月剪的,就叫『最后一个月』吧。